「合志文章解禁」
他其实并不愿意接受陆光离开的消息。
程小时这样想着,记忆里浮现出那个和自己隔着过道的发小,一头白发扎眼的很。
程小时又想起刚入学时,教导主任指着陆光的头发吹胡子瞪眼,结果被陆光轻描淡写的一句“天生的”给打发走了。
他扬起嘴角,可又很快落下。
笑什么啊程小时,那个混蛋可是要背叛你跑路了啊!
程小时咬着牙恶狠狠地戳着心里那个傻兮兮笑的小人,恨铁不成钢似的想戳出个洞来。
“程小时!”
好不容易挣脱乔苓泪水攻击的陆光高声叫着程小时的名字。
程小时抬眼望去,是衣服皱巴巴的陆光,脸上还带着些许无奈和窘迫。
一看是这位大忙人,程小时哼唧两声,当下目光转向窗外不看他。
陆光看这架势,得,少爷脾气又发作了。
陆光什么也没说,扯出程小时面前的凳子坦然坐下,学着大少爷的样子望向窗外的天空。
这时正值春末夏始,初夏的气息伴着早夏蝉鸣送来温热的风。
两人透过玻璃望向澄澈如洗的天空,目光凝视之处闯入几只鸟模糊的影。
可能是前几天刚刚下过雨的原因,天空万里无云。
楼下灌丛载满了玫瑰与月季,腐败的花失去了色彩,颓靡无光的花瓣坠落在泥中。
少年的衣领被风微微鼓动,亲吻着他的下巴。
那里很干净,没有胡茬。
彼时他们正当年少。
————
程小时想起那些个有橘子汽水的夜晚,咕咚咕咚地冒着泡。
陆光喜欢看欧美电影,尤其是《哈利波特》系列。
他们在无数个没有月亮的夜晚,面对着闪烁的屏幕,听着长长咒语钻入耳朵,不胜其烦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头顶上的风扇吱呀吱呀地响,与电影含混不清的英文交织在一起。
那细碎的声响为程小时编织了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和没有结尾的夜晚。
有人问过程小时,如果养动物会养什么?
程小时毫不迟疑地回答猫头鹰,然后看着对方迷茫的表情偷偷微笑。
他笑什么?笑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
————
程小时不愿再去想,那些已成为过去的,掩埋于尘土中的记忆。
他收回目光,转身背对着窗户。
身后是茂密而浓绿的树冠,还有歇在窗台上不知何时跑进来的白猫,雪白如海德薇飘飞抖动的羽毛。
许久,陆光才听见他轻轻地开口问道,
“你什么时候走?”
忽然吹来的风卷起窗帘,遮盖住程小时的面容,模糊不清,朦胧间好像要落下泪来。
空气中连飞扬的尘土都好似变得沉重。
程小时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缓解尴尬的局面,可他脑中像是全部都清空了,翻个底朝天也憋不出一句来。
说了还不如不说。
白猫懒洋洋的叫唤回了陆光的思绪,然后纵身跃下了窗台。
程小时吓得探出半个身子去望,却是什么也没望到。
那只猫像是走个过场般地匆匆远去,如同那人一般,不留痕迹。
陆光坐在位子上没有动,他想着白猫临走时看过来的那一眼。
它回头斜睨了他一眼,金黄色的竖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昨日辉煌的落日。
眼神好似在催促什么。
它在催什么?
但陆光很快不再去想,因为程小时在等他的回答。
回答亘年往月里那双明亮的眼眸。
陆光定住了神,对上程小时的目光。
他看到对方的眼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眼睫下透出一片晦暗不明的阴影,相互交织在一起。
“周五下午的火车。”
陆光轻轻开口,任话尾散在风中。
话中没有任何底气,只是虚虚的一句话,却沉重似千钧。承载着一些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的,好像是莫须有的情感。
压得陆光喘不过气来。
他又去看程小时,想看清那黑发少年的模样。
程小时面无表情,只是低垂着眼。
低低应了声好,双手握拳垂在身旁。
两人相顾无言。
“吱——”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陆光没有理会,只是丢下一句,
“周五下午四点,你如果想来,就来吧。”
然后起身离开了。
他走的很决绝,像是一位义无反顾的勇士,投身于晦暗不明的前路,却不敢回头看一眼。
看看那守望着他背影的人。
程小时只是看着那椅子发愣,缓慢举起手,张开掌心,赫然是几个深浅不一的月牙印。他握着自己的手腕,凑到面前,对着手心轻轻呼出两口气。
回应给他的是红了的眼眶。
程小时不敢去想他的海德薇会飞去哪里。
其实飞到哪里都好,最好是飞到世界尽头,那里没有炎热的夏,老旧的风扇和像他这样别扭的人。
他想这么说,可他舍不得。
————
陆光离开的周五,乔苓去火车站送了行。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斜斜地打入面前孑然一身的女孩发丝间。陆光握紧行李箱的拉杆,又松开去拥抱瘦小的女孩,将莫名的失落感偷藏到心底。
乔苓拍拍他的背,开着玩笑说光光可不要忘了姐姐我啊,我以后生活质量高低可就取决于你了。陆光被她不负责任的发言逗乐,温声说没问题,反倒是乔苓姐,不要忘了我才好。
哇,真是好一幕浓情蜜意的小情侣告别。程小时鼓着掌面无表情地从柱后闪出,语调夸张地大声说道。
如果没有人去摸他的心脏,他那点不为人知的酸涩又有谁知道。
又有谁知道他根本不舍得海德薇远去。
乔苓笑着望向来人,松开与陆光相拥的手去打程小时,一边骂程小时你会不会说话,小心我把你的嘴缝上!程小时气得哇哇大叫,去拍乔苓的头顶。
两人小学生似的菜鸡互啄,成功使旁边路过的一位母亲捂住孩子的眼睛快步走开,临走前怜悯地看了陆光一眼。
陆光脸皮薄,不敢让两位大爷再打,慌忙上前扯开两个人。左边撑住乔苓的肩膀,右边用胳膊挡在程小时胸前,拉开安全距离。直到他又指了指火车站大厅的白色石英钟,炮火才逐渐停息。
其实程小时在来之前想了很多,他想起父母离开前两人分道扬镳的决绝背影,而他并不觉得这是他们两人结局的最优解。
他更不希望自己与陆光两人又去重蹈覆辙。
不希望陆光变成自己被独留的模样。
于是他来了,来为他的海德薇能够飞往更渺远的天空而送上祝愿。
尽管他有很多不舍。
程小时向前几步,张开双臂,为陆光奉上他遗憾青春的最后一个拥抱。
陆光能明白这个拥抱的含义也好,最好是忘掉,忘掉这短暂交会时发出的光亮。这里面揉杂了太多的杂念与妄想,等待着将陆光一步一步吞噬殆尽。程小时知道这是个无底深渊,却还是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他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陆光来不及认真感受太多名为好友二字的温度,怀中之人就早早抽身与乔苓站到一旁。左手微微抬起一个高度又尴尬放下,他庆幸没有人看见。
他将手虚握成拳,放到唇边咳了两声,正色道:“谢谢你们能来。”
“尤其是程小时。”
这句话化作利刃朝着程小时飞去,擦过乔苓耳边,扎入他的柔软心脏。夏季猛烈的风呼啸着穿过风口,他迟钝地察觉到疼痛,停止无端的微笑,低下头去默默等待即将到来的离别。
“请乘坐第G200641次列车的乘客于站台等候,列车即将入站……”大厅的广播响起甜美的女声。
陆光冲乔苓二人摆摆手机说多联系,乔苓点头应好,程小时却沉默不语。陆光特意偏过头去看他可无奈于列车进站,而程小时也不作回应,他只得拉着黑色的行李箱冲向人潮。
“陆光!”
“要是我给你打电话不接你就死定了!”
身后传来男子高中生的高声呼唤,行人纷纷侧目,唯有一个身影只是站住脚,向后挥挥手,然后欣然奔赴没有程小时的绿皮列车。
那年夏天的太阳很大,风也很燥,对于程小时来说似乎没有哪一个夏天如此漫长。
哈利波特系列的电影足够让程小时消磨时光,可无处安放的思念却如长河流水一般绵绵不绝。时间被琥珀封存住,而年少时被吹起的衣角也停留在那个热得出奇的夏。
陆光用与日增长的电影阅历遮盖身处他乡的紧张与不适,时不时恍惚想起高中那年窗台上毛发雪白的猫、电子屏上闪烁的咒语还有那个模糊不清的少年。
而程小时每日奔波于课题小组与图书馆间,偶尔在风吹过的间隙想起一抹白色,记忆苦涩不堪,只能用忙碌的生活填补滋味。
两个人在相隔千里的地方,不约而同,认真地与过去挥手告别。
————
“程小时!我们去买饭,你要吃什么?”
舍友拍醒睡梦中的程小时。
“一碗牛肉面。”
从被子里传出的声音赶跑了扰人清梦的手,同学出门前还在调笑程小时的黑眼圈,程小时一个枕头砸过去,正正好砸中那扇关上的门。门外传来舍友快活的笑声。
程小时坐起身,睡眼惺忪地站起来去捡掉落的枕头。昨晚熬夜留下的后遗症使他的脑袋好像开启了振动模式,大脑昏昏沉沉睁不开眼。他在路过舍友桌前时留意了一下日期。
6月17日。
还好今天没课。
这样想着程小时又躺倒在自己的床上。
“不是,妈的等等!今天几号?”快要睡着的程小时猛地睁眼,倒回舍友桌前抓起日历,又打开手机去看备忘录。
备忘录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陆光,17日9点。
程小时僵硬地看了眼时间,8点17分。
“草!程小时你别慌,还有时间。”一句国骂从程小时嘴中溜出,他安慰自己不要慌,不过是个陆光,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才怪啊!
程小时抓起椅背上的衣服,一边拿手机一边套上头,匆匆忙忙提上鞋,打开门就冲。
谁料直接和刚回来的舍友撞个满怀。
舍友惊呼出声,心疼地护住摇摇欲坠的早餐。看到跑走的程小时的背影,高声问,
“你去干嘛,早餐不吃的话我帮你解决了啊!”
“你敢!你要是动我一口面,你他妈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对不起对不起!”
程小时按住帽子,回头笑骂劳心劳力给自己带早餐的可怜舍友,转身却不小心撞到了打水上楼的同学,只好连忙道歉。
也得亏同学大度,,挥挥手让他去忙自己的事,程小时才又火急火燎地赶向地铁。
路上他看到校内花坛中正盛开的玫瑰,火红似熊熊燃烧的烈焰,嫣红似汩汩流出的鲜血。
扑面而来的是独属于夏日的爱意,一点就燃,热烈又张扬。
一晃两三年,匆匆又夏天。
恍惚间程小时看到过去的自己,附身趴在窗台上逗着通体雪白的猫咪,而现在的他向已逝青春的列车跑去,车厢内乔苓与陆光遥遥冲他招手。通体雪白的猫头鹰俯冲着飞入车厢,立在陆光的臂膀上。
程小时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揉成团抛之脑后。他的大脑因为刚起床而热得发烫,他并不恳切地希望自己不会再傻一点。
昨晚程小时翻来覆去睡不着,上铺舍友的鼾声震天响,他一手攥着薄被一手枕在脑后去想陆光。
仔细算算他们似乎已三年没有见面了。
告别的第一年还好,三人时不时打个电话,网上斗个地主联络联络感情。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课业的增多,几人便逐渐断了联系。如同几条相交过的直线,汇聚一点后便渐行渐远了。
直到今年五月春末,陆光突然提出要回来,打了程小时个措手不及。
原本对陆光的那点情愫已经快被时间磨完,若再过个几年,程小时自信能坦然面对曾经那个,分辨不清爱情与友情而不得不退场的,狼狈的自己。
程小时早已没了当年夜晚,对着有着闪电伤疤的救世主啧啧称奇的那份热爱了。
可他又见到了陆光——那道曾照亮他青春的光。
程小时到南站的时候刚刚好九点过五分,他扶着柱子在众多旅客中寻找陆光。故作镇定地扯扯手上的护腕,伸长了脖子在人群中寻找,哪一个才是他的海德薇。
程小时的容貌本就出众,这时又一身运动阳光系打扮,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周围有不少女生鼓起勇气向少年搭讪。
陆光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看到少年手忙脚乱地去接女孩的手机,递还回去后摆摆手尴尬失笑,不知所措。
对面扎着马尾辫的女孩不甘心地逼近几步,显得咄咄逼人。
陆光叹了口气。大步上前准备替程小时解决这个麻烦。
可是还没走几步,就见那女生悻然离开,程小时摸摸鼻子左右张望。陆光不看也知道,这家伙是在找他。
两人目光交汇,陆光对上他的眼睛,发现程小时在看到他时眼睛一亮。
那一瞬,陆光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脏以每分钟一百二十次的速度喊出“我爱你”。
他强压下心动,面上不显地朝程小时走去。
陆光对程小时伸出手,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拥抱时他听见程小时悄声了一句,
“ Avada kedavra.”*
陆光忍不住笑了。
“这么大人了还玩这个,不幼稚吗,”说罢自己却补上一句,“Expecto Patronum.”*
他们松开手,相视而笑。
看着眼前愈发成熟俊秀的白发少年,程小时心底呐喊,这我怎么忍得住啊!
之前还信誓旦旦自己能从容面对过去的程小时,现在心里的小人激动得跳脚。
他拼命压制才没有让嘴角上扬的弧度过于明显。
而陆光感受着怀中还未消散的余温,悄悄红了耳。
面对喜欢的人,哪里有什么无坚不摧的盾牌呢?只需要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便溃不成军,缴械投降了。
只是他们都还没有成长为游刃有余的大人,所以只能学着去蹩脚地藏起少年心动。
————
自从陆光回来后程小时很烦恼。
在陆光离开的那段日子中,自己对他的感情明明已经消了个十成十,程小时甚至让乔苓找出陆光的照片对着练习口语。
可是这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放线,在重新看到陆光时轰然泯灭。心脏又重新恢复跳动,血液冲上大脑,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愣头青一个。
一个声音不停地在耳边大喊,
“承认吧,你还是喜欢着他!”
程小时又何曾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情愫重新发酵,就如校园内的大片红玫瑰一般来势汹汹。
海德薇扑闪着翅膀燎起心火,少年的爱慕又如野火般生长起来。
幸好教授善解人意,给程小时布置下数不清的课题任务,好使他终日在宿舍与实验室之间匆忙穿梭,分不出时间留给陆光——可陆光的身影还是不知疲倦地出现在程小时的梦中,日日夜夜,赶也赶不走。
一星期后,程小时头痛地找上了乔苓女士,诚恳求她发慈悲来校后的烧烤摊上见一面。
乔苓蹬着白色短跟帆布鞋,来到满布油烟的后巷,这里人声鼎沸,就没有打烊的点。
乔苓到时程小时已经把自己喝倒了,醉醺醺地倒在桌上喃喃自语。
依旧一头利落短发的乔苓惊讶地发现,毕业了这么多年,这家伙的酒量是一点没长。
程小时抬起头来,冲乔苓傻兮兮地笑,乔苓忍不住去扯他两颊的肉。
程小时醉的厉害,自觉被欺负了,哼唧叫痛。
乔苓无奈撒手,坐下熟练地打开一瓶啤酒,爽快痛饮起来。
“不就是爱情吗!爱情它,它难得倒我程小时?大不了我多吃几顿烧烤,一醉解千愁!”
程小时醉的不行,像一摊软泥一样趴在桌上,口齿不清地大放厥词。
模糊间程小时似乎看到眼前换了一个人,毫不介意地上前搂住人家的脖子,大着舌头开始侃天侃地。
陆光捏紧了拳头,看着怀里醉醺醺的少年,感觉自己是哪里不清醒才来到这里。
刚刚乔苓给他打电话,说自己搬不动,让他帮忙接一只胡作非为的猫,陆光立马她明白说的是谁,匆匆赶去接这无法无天的猫。
谁知道这猫不仅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还想勾住他的脖子聊聊情感话题。
程小时努力瞪大眼去辨认眼前是谁,目光中闯入一头醒目的白发后顿时乐了。
“真好笑啊,怎么我喝个酒看见的还是陆光,阴魂不散,”程小时乐呵呵地扭过头冲着空无一人的位子说话,还试图去揉身边陆光的头发,又接着轻声接道,“白天想着,晚上念着,喝个酒看见的还是他。”
郁闷的小猫咪长长吐出一口气,“真讨厌啊,可我又能拿你怎么办呢,毫无办法啊。”
陆光突然福至心灵,心中激荡却又不敢想,他挣脱小猫咪的爪子,颤声问。
“程小时......你喜欢我吗?”
“程小时,你喜欢陆光吗......”
他的声音发颤,往日脸上的平淡烟消云散,只有面对心上人时卑微又期望的小心翼翼。
他想问出这句话已经想了千千万万个日夜,却从不敢去想答案。
无数个烈日高悬的日子里,无数个辗转反侧的黑暗中,陆光都会想起那个笑颜灿烂的少年,眼里是藏不住的狡黠。
陆光从不敢想少年是否爱自己,不敢想他是否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是否已经将自己遗忘于记忆的尘埃中,又是否已经有了心仪的爱恋对象。
陆光不敢想,他只能将这份无法倾诉的爱与思念,团成一团,就着异乡的风酸涩咽下。
而程小时也不懂,他也无法去懂,亘年往月里需要他回答的问题太多太多,答案埋藏在时光长河的泥沙之中,随着白驹过隙般的日子与步入大学的忙碌消失殆尽。
是喜欢吗?
是爱吗?
程小时在醉意里晕乎乎地想,可能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或许从很久很久之前,在他第一次见到那白发时就开始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只是他自己不敢面对罢了。
而他现在却想明白了,夏天错过就没有下一个如此炽热的来等着他后悔。
程小时张开双臂,在醉眼朦胧中拥向那个白发少年,飞蛾扑火般的拥抱那个无法预料的答案,去拥抱他渴求多年的海德薇。
他带着视死如归的勇气,迫切地希望得到一个回应,回应这几年自己茫然无措的已逝青春。
哪怕那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吻。
程小时努力稳住身形,凭着酒精借来的勇气,将爱意倾泄而出。
“是,我程小时就是喜欢陆光!一直一直都喜欢他,到死也不会改变!”
陆光站在充满油烟的小巷中,周边的喧闹声逐渐离他远去,只剩下面前的少年和耳边震如擂鼓的心跳声。
他听见自己轻声说,“陆光也喜欢程小时,一直都喜欢着,到死都喜欢。”
炙热的爱意在夏日里流动发酵,扑了醉乎乎的小猫一脸。
程小时觉得自己醉了,不然怎么会听见陆光对自己表白。
可他又觉得周身的一切都那么真实,送到唇边的轻吻,白发少年颤动的眼睫和两人滚烫交换着的呼吸。
三十号的夜晚万里无云,明月当空,温度正好。
他们在满是烟火气的后巷缠绵接吻,带着一身酒气,好像都醉了,又好像都没醉。
二十来岁的青年精神抖擞,他们有使不完的精力,耗不尽的爱,等着去爱人,也等着被爱。而在这一隅里,他们唇齿相贴,紧紧依偎,为对方送上迟了好多年却依旧怦怦乱跳的,十七岁的心。
后来程小时和陆光一起去看了《哈利波特与魔法石》的重映,白色的海德薇和戴眼镜的少年在银屏上飞动。
回家时,程小时呐呐抱怨剧情的删改和字幕的改动,这让他感觉自己的青春结束了。
陆光走在一旁,面上依旧平淡,眼底却一片温柔,静静地听程小时吐槽。
程小时突然歪头看向陆光,直勾勾的眼神让陆光想到高中那年见到的猫、大学楼外的蒹葭和花店蓝色的满天星。
程小时嘿嘿一笑,勾着自家男朋友的脖子,嘴角噙着笑说,
“我也有一只白色的海德薇。”
陆光哪里不明白什么意思,他一把按住他出门前打理了近半个小时的头发,笑着威胁程小时。
程小时躲开大喊“饶命”。
小猫咪又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电影院人山人海,比起当年的火车站不过小巫见大巫。两个人十指相扣,像是害怕人潮分开彼此。
但他们知道,如果再次离别,他们还是会再次重逢——无论何时。
于是他们穿过人群,伸出手,跌跌撞撞地抓住夏天的尾巴,然后将自己的一腔爱意掏出来,献给那个最好的少年。
都是为了爱的缘故啊。
*分别是《哈利波特》系列中的咒语“阿瓦达索命”和“呼神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