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焗烧麦壹号

顾相言/清朗

去他妈的冬天

「合志文章解禁」

 

 

 冬天有什么好呢?程小时不止一次这样想过。 

 他立在凛冬利刀般的风中,又把围巾缠了几圈去抵御无孔不入的寒风,但不过徒劳而已。冰冷刺骨的风依旧呼呼地往脖子里灌。他双手合十,下狠劲摩擦。两只手分开时变得通红,可也同样并未给程小时带来些许温暖。 

 他轻轻哈出一口气,水蒸气只是刚刚触到外界便变成一团白雾,程小时郁闷地继续等待。 

 冬日的夜晚行人稀少,公交站台等待的旅客也少得可怜,稀稀拉拉几个人昏昏欲睡,靠着广告版,点着头,等着车。 

 程小时格格不入。 

 他精神抖擞,精力旺盛,此时也不过是被冬天搞得心烦意乱。 

 不远处的酒吧亮着灯,放出温暖明亮的光,过路的几个行人像是飞蛾扑火般扑扇着翅膀飞进了酒吧。 

 其实他也想进去坐坐,暖暖冰冷的身子,可是一想到乔大小姐方才电话里的威胁,咬咬牙跺跺脚继续站在候车亭下等待。 

 程小时抬起头望望月亮,紧了紧衣领,又将目光递向公交车即将来的方向,迫切地希望下一辆车上有乔大小姐的身影。 

 身边不知何时飘来淡淡的燃烧烟草的味道,程小时转过头去看,一张看不清面容的脸隐在角度刁钻的黑暗中,飘忽不定的火光一闪一闪。那人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眼皮抬起看向面前的黑发青年。缓步走出黑暗,立在站台上吐出最后一口眼。 

 烟雾缭绕间程小时看清了他的模样,腹诽着说这兄弟少年早衰啊,年纪轻轻一头白发,比我这个社畜还惨。想着想着又忆起自己007的社畜生活,长长叹一口气,不禁担心起自己的头发来。 

 他看不到旁边少年的微妙眼神,只是自顾自沉浸在自己无休止的联想中。 

 旁边白发少年将烟在指尖掐灭,走了两步扔到垃圾桶中,娴熟的动作惹来程小时的关注,不露痕迹地抬起眼皮瞧了瞧他。 

 少年清了清嗓,迟疑地开口。 

 “是程小时吗?” 

 声音飘忽不定,似乎不伸手紧紧抓住就会飞向不知何处的天空。好像秋日早晨微微清冷的薄雾,又好像达芬奇在绘画《蒙娜丽莎》时人物模糊不实、被刻意虚化的边界线。 

 程小时轻轻唔了一声以作回应,身旁白发少年瞳孔一瞬间放大,又很快恢复原状,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黑发青年慢半拍地察觉到不对,吸了一口冰天雪地中公交车站的冰凉气息清醒一下,偏过头去好奇发问:“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说着又歪歪头眨眨眼睛来吸引注意力。明明已经是二十好几的成年人,做出这种小孩子气的动作倒也不显违和,可能这就是帅哥的天生魅力吧。(作者叹气) 

 于是他看到白发少年面色复杂地看着他,眼中闪着微妙的光芒。程小时还来不及问出另一个问题,就见对面那少年指指他的胸口处,他低头一看,顿时了然,原来是自己的员工卡还没有摘。上面的黑发青年脑后扎起的小辫子垂到身前,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眼眉弯弯,照片下面写着三个大字:“程小时”。 

 程大组长手忙脚乱地收起员工卡,心里苦叫连天,怎么自己下班的时候就忘了摘胸牌了,这下好了,那张照片根本凸显不出自己的帅气,反而满脸傻兮兮的笑。小声嘟囔着要不是员工卡不让再交一张照片重新制作,他才不会带着这个。 

 经过兵荒马乱的一顿收拾后,程小时总归算是想起来问问身边人的名字,他从书包里抬起头,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怎么称呼啊?” 

 对面的人像是早料到他会问一样,话音刚落便接上回答,少年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陆光。” 

 说罢攥紧拳头,身体僵硬,灼灼目光看向程小时,似乎是在紧张不耐地期待着什么。 

 程小时点点头,把陆光二字在嘴里翻来覆去嚼了几遍,从头嚼到尾,又倒过来细细咀嚼了片刻,没注意到陆光紧张木讷的表情,咂巴咂巴嘴夸了一句:“名字还挺好听。” 

 被夸的少年眼神黯淡下去,礼貌、喜悦等应该有的情绪并未出现在那张青涩稚嫩的脸上,不妙的脸色让程小时连连瞥向他,想着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正巧程小时准备张嘴说些什么安慰安慰这个明显受到打击的少年,手中的手机猛然响起一阵阵的铃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所有思绪。 

 “Dive back in time……” 

 程小时听到彩铃声眼神一凛,抬起手,如临大敌地接下电话,漆黑色外壳的手机衬着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陆光被那白晃了一下神,低下头想着这人怎得这么白,那个时空明明还没这般色彩…… 

 他摇摇头让自己走出那个首尾相衔的环,自嘲似的勾起嘴角,陆光啊陆光,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不停穿梭在不稳定的时空中见到了不同年龄段的程小时,不停地在饮鸠止渴。自己倒也真是不挑。 

 黑发青年那边的的声响惹人注意,他一边捂着自己手机的扬声器一边不住地向被吵醒的行人道歉,末了又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地质问手机那边的人:“乔大小姐,你是不是过于得寸进尺了?” 

 不知那边叫做乔苓的人说了些什么,程小时的脸色逐渐缓和下来,小声说了几句后把电话挂掉快步走向陆光。 

 青年俊秀的脸上露出带有歉意的微笑,举起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朝他晃了晃,说着:“抱歉啊,朋友突然打电话过来。” 

 陆光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而后一边注意着程小时的脸色一边开口, 

 “你是不是有事要忙?” 

 程小时听到这话脸就垮下来了,哭丧着一张脸对自己刚刚认识不到几分钟的人倒起了苦水。他二十多年以来的生活经验告诉他自己不能对陌生人说这么多,但是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没事的,这个人对你没有恶意”,程小时眼睛转了转,拿起水杯润润嗓子,而后继续扒出乔苓——乔扒皮的种种恶迹。 

 程小时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小时候是多么悲惨,被乔苓欺压这么多年,也总算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于是口若悬河讲得口干舌燥。 

 陆光只是听着,很认真听着,似乎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希望籍此来弥补他未曾参与的程小时的二十年时光。 

 雪似乎下得更大了一点,几片飘入程小时的衣领里,冰得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天上的月亮与他遥遥相望,灰黄色的光浅浅地笼罩在他们身上,余下的是撒了一地的光辉。 

 两个人这样站着,没有再说话,可他们各自心里都知道,有些话,不必说。 

 公交车那日来的很晚,晚到夜幕透出微微的灰亮色,拖着疲惫身子的乘客已经没有更多的气力去咒骂这个姗姗来迟的公交车了,便只是随意找到座位坐下,额头靠着车窗沉沉睡去。 

 程小时不一样。 

 他站在公交车的小小阶梯上,面对着没有上车的陆光,眼神熠熠生辉,好像还有用不尽的力量,精神抖擞毫无睡意。 

 他斟酌着语气开口, 

 “会见面的吧?” 

 陆光忽地笑了,推他上车。 

 “只要你想。” 

 “车门即将关闭,请乘客回到座位上……” 

 随着提示声的响起,公交车缓缓开动,程小时透着玻璃看到白发少年身影逐渐透明,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喉咙像是被扼住一般发不出声来,他只能徒劳地随着公交车向尽头开去,而陆光却在他眼前生生消逝。 

 “只要你想。” 

 陆光的声音重新在脑中响起,程小时冷静下来,他相信陆光不会骗他——尽管他们第一次见面。 

 于是程小时被笼在冬日寒月的冷光下,呼啸的朔风擦过公交车窗旁,坐在晃晃悠悠的公交车上被载着去到旅程尽头。 

 尽头是海,是梦,是满载希望的春。 

 似乎这个冬天也显得不那么难捱。 

 

—— 

 时过境迁,东风徐徐,冬日已过,此时正是三月春初,樱花开得正烂漫的节候。 

 程小时不止一次想起那个冬日的夜晚——尽管他一向不是特别喜欢冬天。 

 他一边迈着步子一边不住地回想。 

 步子突然停了。 

 他于樱花飞舞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还是那头被认为是少年白的雪白发丝,还是那张日夜浮现在他眼前的脸。 

 是陆光。 

 陆光站在樱花树下,一阵东风吹来,漫天的花瓣纷纷扬扬,少年稚嫩的脸庞不断出现又被掩映。 

 风停了,程小时看到那人薄唇一张一合,好像在说着什么,他眯起眼仔细辨认,读懂后蓦然笑了—— 

 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程小时一边笑着一边朝那个朝思暮想的人跑去。他明白,这份思念与爱不是一时兴起,千万个时空的“程小时”告诉他这是谁,也将每个“程小时”不了了之的终点站一股脑儿地托付给他。 

 “请各位乘客抓紧扶手,公交车即将发动……” 

 “终点站是花,是春日。” 

 程小时止不住笑,他心想:去他妈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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